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死里求生,而最绝望的事,莫过于才离虎穴又入狼窝。短短一夜,叔侄俩在生死间折腾了几个来回,看来此刻终于到了鬼门关前。
薛万焘心如死灰,他怎么也想不到,逃了这么远,居然还会遇到伏兵。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,江湖上哪家帮派有如此实力,能在千里之间布下天罗地网。一眼望去,十二道黑影缓缓走来,犹如十二只来自地狱的恶鬼。
英雄落寞无人问,怅望江水水空流,假如可以倒退三天,这十二个黑衣人岂是薛万焘的对手。然而此一时彼一时,眼下的他真元散尽,内力全无,浑身伤口都在向外浸着血水,整个人就如同一根燃烧殆尽的蜡烛,仅剩一丝微光摇曳于风中。
薛万焘的身体已近灯枯,但头脑依旧清醒,他把顾钦烽叫到身边,交代最后一件事:“烽儿,你赶快往东跑,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!跑到江阴城,去找一个叫「望江亭」的地方,你二叔如果还活着,一定会在那里等你。”
此刻的顾钦烽,眼中泪水已然消散,只剩下刚毅和决绝,他像个大人一样直视着薛万焘,正色凛然道:“四叔,我不跑!这一路上您对烽儿舍命相护,如今我若弃您不顾,独自逃生,那与猪狗禽兽有何不同。大不了就是一死,四叔不怕死,烽儿也不怕死!”
薛万焘愣愣地望着顾钦烽,脸上浮出惊愕之色,谁能想到这番话竟出自一个十岁孩童之口,他心想:“这孩子豪气干云,将来必成大器......哎,只可惜天妒英才,竟让他小小年纪就遭此劫难。也罢,我若死了,他一个人又能跑多远,还不如在临死之前,成全他一番心意。”薛万焘拍了拍顾钦烽的肩膀,笑道:“好汉子,不愧是顾训桥的儿子,那咱爷俩今天就死在一块,到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!”
谈话间,那群黑衣人已经来到二人身前,叔侄俩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们,眼中没有恐惧只有释然。他们平静的等待死亡,眼睁睁地看着一位黑衣人走上前来,可令他们颇为意外的是,那名黑衣人没有举起屠刀,反而拱手道:“阁下为救幼主,以重伤之躯夜行千里,在下由衷敬佩。如今你已尽人臣之忠,既无愧于主上,亦无愧于天地,只要你将这孩子交出来,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薛万焘仰天大笑:“哈哈哈!哈哈哈!”
“阁下何故发笑?”
“你把我薛万焘看的也忒小了,我堂堂大丈夫,岂是贪生怕死之徒!今日之事,唯死而已,我身为红茯山庄家臣,上不能保山庄基业,下不能保怀中幼主,只求一死以报庄主知遇之恩!”
黑衣人轻叹一声,摇了摇头,随即两把冰冷的刀刃架在叔侄二人脖子上。黑衣人摆摆手,示意属下且慢动手,后又问道:“薛大侠,您今生还有什么心愿未了,在下若能办到,定当竭尽全力。”
听闻此话,薛万焘怔了半晌,眼中划过一丝凄凉,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太阳升起的方向,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。凝思片刻后,他冷声问道:“我想知道你们出自哪门哪派?与红茯山庄有何仇怨?又为何对红茯山庄如此了解?眼下我已行将就木,可否让我在临死前一解心中之惑,到了那头也做个明白鬼。”
“对不起,此事不能相告。”
薛万焘缓缓闭上眼睛,泰然道:“除此之外,别无所求,诸位动手吧。”
此刻,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天际,半边天穹被染成血红。两把钢刀高高抬起,刀刃上映着绚丽霞光,犹如两朵凄美的朝霞。
铛!铛!两把钢刀砍落之际,刀刃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齐齐折断,叔侄俩本已引颈受戮,谁料刀风掠过后,他们的脑袋仍然长在脖子上。
这时,一阵鹤音袅袅而来:“无量天尊,得饶人处且饶人,何必赶尽杀绝。”
众人大惊,循声望去,却见云中飘出二人,一为老道一孩童。那道士一缕长髯,满面红光,松形鹤骨,仙风道气,一柄长剑负于身后,一袭白袍随风起舞,缥缈如天尊下凡,脱尘似得道仙翁。
待道士翩然落地,黑衣首领率先迎了上去,拱手道:“凡夫俗子,不知高人驾到,失礼失礼。敢问道长仙居何处?道号如何称呼?”
“山野散人,幕天席地,哪有什么仙居道号。只是云游四方路过此处,看到诸位大侠要杀人,这才忍不住出手相救。”
“区区江湖恩怨,何劳仙家烦心。”
道人眉眼微颦,道:“江湖恩怨,纷乱繁杂,的确难辨是非。可他们一位身负重伤,一位年岁尚幼,阁下与他们有何深仇大恨,难道非要如此决绝?”
黑衣首领唏嘘道:“实不相瞒,在下也是奉命行事,我虽有恻隐之心,却不敢违背主上之命。”
道人斥道:“嘶!那你家主人做事也忒绝了!”
“主人这么做,肯定有他的道理,在下不敢妄自揣测。我既已领命,这二人今天就非死不可,还望道长不要干预。”
“贫道如果非要干预呢?”
“那在下只好得罪了。”
话音即落,黑衣首领挥刀砍来,其余黑衣人也跟着蜂拥而上。那道人微微一笑,左手化为指状,一道真气从指尖贯出。真气如剑,快如掣电,先封住为首那人穴道,随后一沾即走,在众人身上来回跳窜,力道不轻不重,位置不偏不倚。眨眼之间,十二人的中府穴皆被封死,致使他们僵在原地,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。
如今攻守易势,那黑衣首领也没有了刚才的从容,眼神中映出一丝慌乱,额头处冒出几滴汗珠,却仍强装镇定道:“道长是想大开杀戒?”
道人笑道:“贫道与诸位无冤无仇,自然不会伤害尔等性命,但若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二位惨死,那也是万万不可。无奈之下,我只好先封住你们穴道,两个时辰后,穴道自会解开。”
说罢,道人和那孩童扶起薛顾二人,当碰到薛万焘手腕时,发现此人脉象已极其微弱,恐怕命不久矣。他赶忙给薛万焘喂了一粒丹药,又从其太渊穴送进一股真气,然后左手拉起薛万焘,右手拽着两个孩童,纵身一跃向西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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