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鸣三声，桑玉闭着眼睛洗漱完，打着哈欠跟在大伯母身后。
“大妈，厂里不是七点半上工吗？”
桑玉看着天上的星星，现在才六点吧。
（大妈是大伯母的地方性语言，因为我们家这边就这样）唐丽娟一觉起来，想到拱手让人的机会，心好痛，又看她这懒散的样子，没好气的说道，“厂子在山后面，我一个人翻过去也就半个小时，算上你可能得一个小时。”
桑玉正张着的嘴立马闭上，“我说呢，大妈你真好。”
桑玉从小就会看人眼色，说句软话什么的，比起原女主更胜一筹。
唐丽娟这是第一次和这个侄女单独相处，这些话她那两个儿子自是说不出口，有点高兴的同时还是有些别扭。
“时间长，我正好给你讲讲。”
唐丽娟边走说道，“这份工作不像是你大爸的正式工，也不像我们这种一样，干满五年可以转正式工的。”
每个工厂的名额还是有定数的，工厂规模就那么大，无缘无故不可能多出来。
“你跟我去叫实习工，不管干多久，你干的活名义上，都是记在我的名下的。”
唐丽娟尽量解释道，其实她也不太懂，那些领导是这样说的。
她不明白，桑玉却是立马懂了，三清村背后的工厂是国有企业下的钢铁厂，大伯父是打铁包的，要求必须是男性，工作就是把女工那边整出来的铁片，压成一个正方形的铁块，再搬到机器中加工。
（*这是听我爸妈说过的，因为我没有见过，只能这样想象一下）而大伯母的工作，便是在回收的各类废铁丝中，分离捡出来，再用锤子砸成扁的。
正式工的工资不说，大伯母这种非正式的，是按照一个月捡铁的公斤数，算工资的。
“我每个月能干多少心里清楚，到时候多出来的，就算是你的工资了。”
唐丽娟拉了一把还迷糊着的桑玉，躲过了前面凸出来的树根。
桑玉顺手就搀上了唐丽娟的胳膊，看起来十分亲密，“好呀，我一定努力，不给大妈你丢人。”
唐丽娟动了动胳膊，被抱的很紧，她也就没管，意味深长的说，“你是得努力，最后一名要扣十块钱，你要是让我扣了钱……”明明她是笑的，桑玉的背后却凉飕飕的，“怎么会，我最勤快了。”
桑玉强颜欢笑，默默决定这个月一定努力。
唐丽娟本来以为今天只有她带人过来，来了才发现每个人都领着一个小徒弟。
也对，早来一天，这个月挣的就更多一点，不然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。
唐丽娟看着穿着工作服，围着头巾，包的严严实实的侄女，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意思，忍不住又叮嘱道，“刚开始慢点，小心砸到手。”
这活只是比起男的来，轻松一点，毕竟那边是真正卖力气的活 ，农村来的女人，哪里有力气小的。
当然，现在有了，桑玉就是。
桑玉一锤子下去，那铁丝被砸的一跳，却还是个圆溜溜的。
“这……有点难。”
桑玉攥了攥发麻的手。
唐丽娟一听那声音都不对，清脆的很，“也不能只知道用力，巧劲。”
说完让她过来看，“脚要踩着一边，不然就飞了。”
桑玉看明白了，忙碌了一早晨，出的铁还没有大伯母的三分之一。
手腕酸软无力，甚至因为用力，刚磨出来的水泡立马被磨破，首到这会才有隐约的疼痛传来。
工厂中午伙食很好，也不是很贵。
桑玉抖着手，吃着碗里的红烧肉，刚吃进嘴里，便听见前面传来惊讶又疑惑的声音，“桑玉？”
桑玉饿得就想吃，听了只胡乱点了点头，再抬头发现周围没人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。
桑玉只纠结了一瞬，便抛在了脑后，要有事肯定就等她了。
中午她们和大伯父匆匆见了一面，正式工是有一张睡觉的床的，西张床依次铺开，女工不方便进去。
在阴凉处浅浅闭了闭眼睛，只当做休息了。
迷糊中，人群骚动，下午的忙碌又开始了，而比起早晨的沉默，下午的工人们话多了起来，安静的轧铁场上多了说话的声音。
因着多了些新人，话题也落到了他们身上。
“丽娟啊，这姑娘谁啊，可真俊啊。”
桑玉心想，这人肯定不是三清村的，不然肯定知道她的“鼎鼎大名”。
说话这人是隔壁村的，她调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唐丽娟，听说她要把这机会留给未来儿媳妇呢。
唐丽娟离她远了远，“别乱说，这是我侄女，桑玉。”
本以为李秀英知道了，就没啥兴趣了，结果不成想，看着更来劲了。
“多大了，许人家了没？
我有个……”话还未说完，她旁边那姑娘突然出声，“嫂子！”
声音中的焦急连桑玉都听了出来。
“啊……怎么了？”
李秀英看着自己的小姑子，以为她砸到了手，发现没事后还疑惑的看着她。
柳婷只是下意识的以为李秀英要把那人介绍给她，转念一想都是远房亲戚了，正常人一般想不到，而且也不会上来就介绍人姑娘家去给当后妈。
因为没有想好借口，在包围着的头巾里，柳婷干笑了几声，说道，“没事，就是桑玉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。”
李秀英本想把自己外甥介绍给桑玉，一听柳婷这么说，依稀记得唐丽娟似乎说过自己的侄女，长的是很好看，看上去也白白净净的，因为不干活还没有工作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………李秀英立马住嘴，打消了心里的那个念头，美则美矣，一般家庭可养不起。
再注意了桑玉的动作，又慢又轻，别人捶一几下的事，她能捶半天。
“有个什么？”
唐丽娟好奇的问。
“没…没什么。”
李秀英拉了拉自己的口罩，没有再说下去。
终于下班，大伯父准备值个夜班，晚上就在厂里睡下。
夜班要到凌晨两点，还影响第二天的干活效率，但是一次夜班算加班费足有一块钱，因此大伯父也偶尔会去加几次。
桑玉和大伯母慢悠悠的走着，当然，是唐丽娟顺着她的速度，按照她的话来说，走的比七八十的老婆子都忙。
桑玉听了她的吐槽，认同的点头，一天下来，她感觉她老了六十岁。
“大妈，以后换个工作呗。”
来的时候唐丽娟是被搀着的，回去的时候却反了过来，听她一说，唐丽娟冷嗤一声，“不干这干什么？
我去种地吗？”
桑玉没有气恼，认真的说道，“还没想好，不过，以后我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又轻松又有钱的工作。”
唐丽娟心下一软，却还是打击道，“就凭你？
我可不信。”
桑玉似是想到什么，笑出声来，“到时候给大伯父也换一个，我爸妈，哥哥们，全都不用干重活。”
这话听着唐丽娟也很开心，可转念一想，不对啊，“桑玉你醒醒！
你现在的工作还是我给你的。”
桑玉“……”啊这，还真是不巧呢，这和当面画饼被戳穿有什么区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