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内,一座偏僻的破败院落内。
韩攸宁听着仅一河之隔的皇宫内打杀的声音,默写着《地藏经》。
左右是活不过今日了。
可她还没手刃仇人。
她外祖一家。
她的六个表哥。
她的父亲和嫡亲哥哥。
全都已经离开了她太久。
她已经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太久了,若不是因为心中还留着恨意……
“小姐,马上要下大雨了,奴婢把能用的盆子都摆好了,如此接雨水,够我们喝上一阵子了。”
丫鬟秋叶高兴地说道。
“秋叶,不必收集了。”
“那怎么行?雨水好歹不会被下毒!”
韩攸宁淡然一笑,“秋叶,今日咱俩怕是活不成了。”
皇宫内,要么是在谋逆,要么是在护驾。
太子赵宸输,对方自不会放过太子府所有人,她是太子侧妃,怎么可能善终。
太子嬴,太子妃韩清婉,她的堂妹,更不可能让她活到太子登基封后的那一日。
“姐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呢。”
伴随着一声讥讽冰冷的声音,韩清婉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入了院。
孔武有力的婆子手中抱着一叠白绫!
秋叶张开双臂将韩攸宁挡在身后,“太子妃,你就不怕太子爷怪罪!”
韩清婉冷笑,“怪罪?韩攸宁不忘旧情郎,自缢随他而去,太子爷怪罪本宫作甚?”
秋叶怒目相向,“小姐和三皇子分明就是你设计的!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!”
她嘴里骂着,就往韩清婉冲去。
韩清婉纹丝不动,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钳制住了秋叶。
韩清婉看向韩攸宁,“就算是设计,那也得太子爷信才能成。”
韩攸宁不想提赵宸,那个她错付了真心的人。
他说心悦于她,许她太子妃之位。
可大婚之日,她成了侧妃,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她入府。
而她的二妹韩清婉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。
他说他会待她好,可他却信了她的清白被他人玷污!他信了她心悦的是旁人!
可笑至极。
若这也叫真心,那她付诸的这一生,又算什么!
韩清婉见韩攸宁沉默,心中畅快。
今日太子定然会得偿所愿,韩攸宁一死,自己母仪天下指日可待!
她看向书案上抄到一半的佛经,“姐姐是在替你外祖一家超度还是在为你父亲超度?”
“你去地底下当面孝敬他们岂不是更好?”
韩攸宁眸光凌厉看向韩清婉,扬起手啪的一巴掌抡了上去!
“这一巴掌!是为我外祖阖府二百多条性命打的!”
当年,曾有个道士经过还只是皇子时的庆明帝府前道,“此乃龙潜也。”
数年后,庆明帝登基,应验了他的预言。
后来,那道士又经过定国公府前道,“凤凰栖梧也。”
当时,她母亲和二婶小温氏双双有孕,知情者便猜测其中要出一位皇后。
结果两人一前一后各生了一个女儿,谁是凤凰命却不得而知。
所以她和韩清婉,是生来的不死不休!
而她这一生却因为这一句预言,过得生不如死!
为了这一句预言,韩清婉的外祖父永平侯温伯石对她赶尽杀绝。
一夜之间将她外祖陈家阖府屠尽!
韩清婉捂着脸颊尖叫,“贱人!你敢打本宫!”
话音未落,啪地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。
“这是为我父兄打的!”
父亲定国公韩钧和她兄长韩思行在边疆浴血奋战,可恨却死在阴谋诡计上。
让那废物二叔韩锐承袭了国公爵位。
韩清婉一个趔趄,钗环叮当乱响,“你们都是死人吗?”
怔楞中的丫鬟婆子这才回过神来。
她们只留两个人扣住秋叶,其他人七手八脚上前撕扯着头发拖走了韩攸宁,将她摁在地上。
无数拳脚落到了她身上,只求消了太子妃的心头之恨。
韩攸宁口鼻中流着血,眼中含着恨,紧咬着牙狠狠盯着韩清婉。
秋叶哭喊着,脸上青筋暴起,振臂挣开两个丫鬟的钳制。
利落冲上前,抬脚踹向韩清婉的小腹。
她凄厉嘶喊,“这是为小姐打的!”
韩清婉摔倒在地上,痛苦地捂着小腹,脸色霎时大变,怔怔看着衣裙下蜿蜒的暗红血色。
她刚有孕三个月!
有经验的婆子惊叫起来,“快传太医!太子妃见红了!”
韩攸宁血红的眸子中乍然一亮,哈哈大笑了起来!
苍天开眼!
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,拍掌道,“好好好!我今日即便死了,倒也算的上是喜丧了。”
韩清婉表情狰狞,睚眦欲裂,“杀了她!赶紧杀了她!”
哭喊声,安慰声,咒骂声。
房里乱作一团。
韩攸宁和秋叶势单力薄,渐渐落了下风。
“小姐……”
秋叶被一把利刃插到了心口,一双眸子绝望地看向韩攸宁。
韩攸宁被一条白绫悬于梁上,婆子抱着她的腿猛地往下一坠,脖颈间发出咯嘣脆响。
她眼睛暴突,表情痛苦,挣扎的手脚慢慢无力低垂,一切归于平寂。
素白的衣裙,青色的缠枝兰花纹绣鞋,飘飘荡荡。
恍惚间,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急掠而至。
随着一道寒光,她跌落到一个结实而又充满浓烈血腥气的怀抱。
“韩攸宁!”
她听见一声嘶吼。
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,却怎也看不清,在这世上,还有何人会为她难过呢?
鼻息间,似有一缕淡淡竹香……